鄭錦

   鄭錦作品《秋郊暖月》。

   鄭錦畫作《嶺南春色》， 現(xiàn)收藏于珠海博物館。

   鄭錦作品《群鷹奮戰(zhàn)》，以畫作鼓舞世人斗志。

   1918年，中國第一所正式立案的“國立北平美術專門學校”成立。圖為學校大禮堂正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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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中央美院校史館門前，有三尊雕塑，左右是蔡元培及林風眠先生，中間面目俊秀的塑像是鄭錦。

鄭錦是誰，很多人并不了解。

作為最早一批留學日本學習美術的中國人，鄭錦在回國前已取得一定的國際聲譽：作品多次入選高規(guī)格展覽并廣受好評；日本學者認為鄭錦重現(xiàn)了唐宋技法，替東方藝道增彩；受聘歸國之日，梁啟超曾評價其技法“竺于舊則，得所折衷，劘于新則，資以濡染”；在鄭錦之后赴日的高劍父譽鄭氏之畫為“真美合一”，期許其“能開國畫之前途”……

這位國畫大家，更是中國美術高等教育制度的奠基人和設計者，也是從日本引進整套美術教育制度的第一人。并且，他在中國大地上以創(chuàng)校校長的身份，踐行這些制度和理念長達7年。

然而，卸任國立北平美術?？茖W校校長后，鄭錦逐漸遠離中國現(xiàn)代美術話題中心，淡出公眾視野，至今知者寥寥，美術史對其貢獻也語焉不詳。

其藝術成就該如何定位？其美術人生為何會隱而不彰？或許，鄭錦的故事不應該因時代的變遷和時間的流逝而被遺忘。

2023年，適逢鄭錦140周年誕辰之際，“錦裳——鄭錦誕辰140周年藝術展”率先在中國國家畫院美術館開展。2024年，展覽移師中山市博物館，這也是迄今為止關于鄭錦先生規(guī)模最大的一次展覽。

東渡扶桑海外成名

1883年，廣東中山三鄉(xiāng)雍陌村一個僑商家庭里，誕生了一名男嬰。父親鄭玉池曾游走于北京、日本等地經(jīng)商，頗具文化修養(yǎng)，擅長山水畫。幼年聰穎的孩子在為父親伺候筆墨的過程中，開始接受藝術的熏陶。

得風氣之先的僑商家庭為他選擇了一條嶄新的人生道路：東渡日本。由此，拉開了中國首所官方美術院校的創(chuàng)始人——鄭錦步入藝壇的序曲。鄭錦乘船離開家鄉(xiāng)時才剛滿13歲，其隨即展開了長達18年的留學生涯。

在日本橫濱，鄭錦最初就讀于大同中學，因此認識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位重要導師、這所中學的創(chuàng)辦者之一梁啟超。隨后，他開始學習油畫，并于1902年考入著名的東京美術學校，成為中國人近代在日本正規(guī)美術學校學習繪畫的第一人，這一年鄭錦剛滿18歲。

5年后，鄭錦進入日本美術最高學府京都市立美術工藝學校（西京藝術大學）繼續(xù)深造，鉆研唐、宋、元、明、清各派技藝。1911年，辛亥革命爆發(fā)，3位后來寫入中國美術史的年輕人相聚在京都市立美術工藝學校。鮑少游就讀一年級，陳樹人就讀三年級，鄭錦已經(jīng)快要畢業(yè)?！皟筛咭魂悺保悩淙?、高劍父、高奇峰）和鮑少游都是在鄭錦之后赴日留學的學生。他們終日游覽山水名勝，寫生作畫，在月色下交流創(chuàng)作心得，參觀日本的各大藝術展覽，一路欣賞，一路揣摩。相互砥礪，最終創(chuàng)立了中國畫壇名重一時、歷久猶新的嶺南畫派。鄭錦也被一些專家認為是嶺南畫派的一代宗師。

正是這一時期，鄭錦爆發(fā)出一個藝術家的創(chuàng)造力和影響力，作品接二連三參加日本畫壇展覽，知名度節(jié)節(jié)攀升。1907年，其絹本畫仕女圖《娉婷》入選日本最高級別美術展覽，因此轟動了日本僑界。目前，這件作品珍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。

1912年3月，鄭錦描繪文天祥的作品《待旦》入選“大正美術展覽會”，在東京大正博物館展出，廣受日本文化界肯定?？脊艑W家黑川真瀨評價說：“唐代金碧輝映之技法湮沒已久，今于鄭君斯見之，東方畫之異彩也，吾嘆之技偉矣！”此時，29歲的鄭錦可謂風華正茂。

創(chuàng)辦美專推動美育

“鄭生褧裳，負笈扶桑，秉色騰貴……生冥心妙造，歷逾歲紀，沿流析源，眾長奄備，莫不細入毫發(fā)，而意愜飛動，務極規(guī)矩，歸于自然，宋元眾法，往往而合，其獨秀當時者歟！東京市新古博覽會、大正博覽會、美國巴拿馬博覽會，竟至褒題，翕然精詣，東方學者，未能或之先也……”這是梁啟超為引介學成歸來的鄭錦所寫的文章，文辭間洋溢著他對這位后輩的賞識。

1915年，因其在日本留學18年的成績和影響力，民國政府教育部聘請鄭錦回國。此前一年，他已取得當時留洋藝術家中美術?？频淖罡邔W歷。這篇1000余字的文章是梁啟超平生少有的幾篇美術論文之一。在文中，他稱贊鄭錦的繪畫境界高妙，合乎宋、元家法，希望他到京之后能夠得到高層和文化界的認可。

民國初年，中國的政治、經(jīng)濟、文化教育，都面臨革舊鼎新。文化教育界，尤其是時任北大校長的蔡元培，十分重視借鑒外國教育和美育的經(jīng)驗。1917年，民國教育部決定籌辦中國第一間國立美術學校，首先將鄭錦視為最佳校長人選。

中國雖有悠久的繪畫歷史，然而卻從未有過正規(guī)、系統(tǒng)的美術教育。受命辦學的鄭錦深感責任重大，全力以赴。由于國內(nèi)沒有現(xiàn)成先例，鄭錦遂再次東渡日本“取經(jīng)”，在昔日求學之地東奔西走，訪問各家藝術院校，搜集資料，設計課程，訂立招生制度。

經(jīng)過一年的努力，中國第一所正式立案的“國立北平美術專門學?！?，于1918年4月15日正式成立，鄭錦被任命為第一任校長，并在正式任上長達7年，是該校1950年改名中央美術學院之前，歷任校長中任期最長的一位，培養(yǎng)了像劉開渠、李苦禪等一大批人才。

當時民國教育部對鄭錦的器重，還表現(xiàn)在他同時受命任故宮博物院副院長及文華殿古物陳列所主任。鄭錦把皇宮內(nèi)的私家收藏公之于眾，把文物開放給社會民眾。為了吸引觀眾，文華殿陳列物品每周進行更換，稀世珍品更隨時更易。

急流勇退投身平民教育

然而，動蕩的時局、復雜的人事，迫使鄭錦離開了美專。面對事業(yè)的挫折，鄭錦急流勇退，后來投身到“平民教育”之中，成為其人生重要的“轉(zhuǎn)折點”。

鄭錦一腳跨過泥巴墻，在晏陽初等人創(chuàng)辦的“中華平民教育促進委員會”里主持“直觀視聽教育部”，他深入農(nóng)民中去，推廣識字教育、掃除文盲、提高公民意識、繪畫理念發(fā)生了明顯轉(zhuǎn)變，更加關注現(xiàn)實生活。他住在河北定縣兩間破房子里，用洋油木箱子來做家具，上面鋪著定縣織的土布，素雅美觀。

從此，鄭錦不再畫楊貴妃一類的《美人圖》了，而是畫了大量反映社會現(xiàn)實的題材，如老農(nóng)、老圃等。中國第一本專為農(nóng)民而編寫的識字課本《千字文》，就誕生于這個時期，課本中4000多張插圖，均出自鄭錦之手。

遠離了陽春白雪的象牙塔，鄭錦每日游走鄉(xiāng)間觀察老百姓的生活，每見精彩的農(nóng)家門神、灶神，便流連忘返，又鉆到定縣建于唐代的開元塔，觀摩塔中壁畫，對民間藝術深入研究。

蟄居澳門終持清譽

抗日戰(zhàn)爭全面爆發(fā)不久，鄭錦攜家人移居澳門。因為精通日本文化，日本人及一些在日親屬，力邀鄭錦“出山”任職，他均予以拒絕，潔身自好，遠離政治。他以畫筆作“武器”，創(chuàng)作了《民族意識》《抵抗》《故鄉(xiāng)》《群鷹奮戰(zhàn)》《日暮途遠》等大批抗戰(zhàn)題材作品。他奮筆而成《春回大地》，百匹駿馬，千姿百態(tài)，各領風騷，表達著對國家美好明天的熱切向往。

澳門給了鄭錦一張平靜的書桌，而他偏居一隅的隱居生活，也讓這位本應載入中國現(xiàn)代美術教育史的開拓者淡出了歷史的視野。1959年，鄭錦因哮喘病在澳門悄然逝世。之后的半個多世紀，他逐漸被人們淡忘。

拂去歷史的煙塵，鄭錦先生和他的作品以另一種方式回家，以奠基者的身份重新回到了中國近現(xiàn)代美育的歷史方位。從象牙塔走進泥土深處再回到一方書齋，先生所為，是百年前大批努力沖破舊文化思想羈絆，尋求變革的先賢一生的寫照，順境不惰，逆境不餒，不喧不爭拒投時好，求真求美終持清譽，穿透混沌的社會現(xiàn)實，照澈美的道路，百年之后，信然可見丹心一片，丹青錦裳。

◆編輯：龍慧◆二審：陳吉春◆三審：周亞平